2013年1月28日 星期一

一隻小木馬的前世今生



2013127日 《澳門日報》 閱讀時間

一隻小木馬的前世今生

西斯


    一隻小木馬的前世今生
    《澳城記事——望廈1849
    作者:楓靈
    出版:梁倩瑜
    出版日期:201212

    如果不上網查找,年輕讀者捧讀楓靈出版的《澳城記事——望廈一八四九》,可能始終對於“一八四九”與望廈的關係,不甚了了。因為書末所摘錄的光緖《香山縣志》卷十五的“沈米事件”中,及關於這段引文的注釋,也沒有出現一八四九這個令人一直懸念的數字。讀者必須鍵入“一八四九年”“澳門”的關鍵字,才可從網上查到阿馬喇(中譯“阿馬留”)葡人澳督於一八四九年被望廈居民沈志亮刺殺事件的來龍去脈,和我們現在每天都幾乎要坐車經過的阿馬喇前地的前世今生。
    本地土生土長藝術家與藝評者楓靈(梁倩瑜)創作了這個繪本故事,藉着一隻被棄置於五層大廈天台的小木馬,被女主人小女孩重新發現,而展開木馬與人同去尋找各自的身份來源與身份認同故事。
    回歸後,澳門人出現了身份認同的糾結。同香港人大不相同的,我們並沒有緬懷過去殖民管治的“老好日子”(可能有部分人有,但肯定不存在於大多數澳門人中),而是對於一個昔日的純樸漁村,在短時間內極速成為國際賭城的事實無法接受。本書藉由小女孩乘木馬翱翔於澳門天空,一起去尋找木馬耳朶上的“一八四九”數字究竟是何含義,帶出了澳門人在歷史變遷的過程中,生活環境的劇變,由“一片片彩色的園地”,人和動物都在玩得筋疲力竭,變成小女孩的父母都在忙於“分牌給桌上的客人”和“為客人分發籌碼”,家中不時聽到摔東西的聲音。
    小木馬不知“我是誰”,“我來自何方”,和小主人尋尋覓覓的過程中,終於發現了自己的身份。作者雖然沒有明喩小木馬的前世就是一八六四年至一八六九年任澳葡總督的阿馬喇將軍胯下的那匹馬,但其隱喩呼之欲出。九十年代被拆走移往葡國的阿馬喇前地銅馬像,今天有多少年輕人知道它的曾經存在及其歷史?書中主角之一的小女孩,在城市圖書館中與小木馬翻尋澳門的歷史紀事時,找到了一八四九年(阿馬留遇害事件)時,為小木馬終於知道自己是誰而擁着牠喜極而泣,“但又突然鬆開了手”,因為歷史吿訴她,小木馬的前身曾經是踐踏過她的祖先的牲畜。
    這是本很有意思,故事有懸念而感人的繪本,很適合作親子閱讀。從繪本的故事,再延伸解說澳門的歷史(可從維基百科查閱“澳門銅馬”或“阿馬喇前地”),可以給如書中的小女孩年齡的孩子,上一堂澳門歷史課。
    二月三日下午,作者在邊度有書為此書舉行首發式及簽書會,有心的讀者不可錯過。


    西斯

《澳城記事-望廈1849》後記



2013129日 澳門日報 文化視覺版

《澳城記事-望廈1849》後記

楓靈



過去了的事情就沒法改變,只是很大部分被夾在時間的裂縫中,被留下的未必完整,完整的也未必被留下。
 
我們都不知道,離目的地的距離有多遠。


    《澳城記事-望廈1849》後記
    自拿到了《望廈1849》的劇本並決心改編以後,我就感覺到該些話,以致在繪本印好的時候,總覺得應寫點什麼。
    一個在熟悉的澳門發生的陌生的故事,是我在09年除夕看到莫兆忠先生在“牛房劇季”上演的《眼睇6:望廈1849》後的感想。亞馬留將軍被刺殺的事件距今已一百六十多年,對於生活在現今澳門的人來說,似乎是無關痛癢的事件,致使我們需要思考為何要再次在歷史殘缺的記錄中重述故事,或許,正如所有被歷史文獻記載的事件一樣,一切也是源於“契機”。若契機是等於在人生或長或短的時間裡為你開了一個口,那在另一端未閉合之際,你把該說的話盡量說好,然後等待閉合保存。
    儘管我在歷史的記錄中發現了許多的面向,而這些面向也僅是源於人對事物認定的界限,在我整理重構之際,也不過是用了設身處地的角度去書寫與繪畫,一個我生存的地方,脈搏緊跟着自心的地方。最初,我是嘗試把歷史的片段加揷在現代的故事裡,讓兩個故事並行,但發覺那不過是把歷史原本地切斷,成為現今故事一個便於理解與觀看的裝飾,這些裝飾,便顯得陳舊多餘,且再進一步探索下去的時候,也愈顯我對歷史理解的淺薄與無知。我察覺到,或者我只想與一個簡單的故事相遇,而那個故事是剛剛好發生在我的家而已,並以1849這組於我是密碼的方式重現,於是,小女孩、小木馬、小城等以“小”但“重”的角色逐漸出現,而三者間的“距離”也隨故事走向而不斷改變,直至調整到與我心的尺度等距。
    隱喩並不是很流暢的表達方式,但非故意地說一個比喩的故事,也是某個時期的坦白,而所有的事情或者也是循這個方式運轉,並逐一掉落在能盛載的容器裡去。


    《澳城記事——望廈1849》繪本發佈會
    作者:楓靈
    時間:201323日(星期日)下午三時至五時
    地點:邊度有音樂(澳門議事亭前地31號永興大廈2B

2013年1月12日 星期六

《澳城記事-望廈1849》贈序



遠 望



  倩瑜原先是我的學生,課堂上,她給我最初的印像竟有些嚴肅,她很認真地聽講,與其他很多活躍的孩子形成一種對照。直到我見到她的創作,才意識到她擁有一種格外輕盈的美好,而“嚴肅”只是她的安靜和專注給我的錯覺。

  無論什麼樣的命題,她都喜歡或習慣用水彩去表現,即便是海報,她也部分保留了水彩畫的形式。這讓我明白,她很相信並且堅持,那是她親近世界最為自然的方式,也是她表達真實情感或勾勒幻想的一種獨特的語言。

  倩瑜畢業回到澳門的三年裡,我時而聽到她的消息:在故舉辦畫展,去香港攻讀碩士直到這一次,倩瑜給我看她的新作,一個尋根的故事,與澳門的歷史有關。我感到驚訝,她已經畫得這麼好了。

  我熟悉的是她一如既往地用淡彩的筆觸去描述她所感覺的景像。意外的是她開始嘗試再現文本的敘事性創作,而題材所觸及的城與人的淵源似乎成為繪畫創作的契機,因為有了更多的面向,倩瑜的想像和表現也隨之有了更豐富的可能性。最讓人驚喜的是,她創造出了由文本過渡到畫面的精彩,每一幅的小世界到每一個段落的起承轉合,她將故事娓娓道來,畫面裡淡淡的散發著歷史深處的憂愁。也許,正因文字的留白與畫面的諸多細節彼此映照,讀者的目光才能游走其中,在隱約可辨的線索裡深深淺淺地尋覓。

  透過這些畫面,我讀懂的不僅是倩瑜在創作上的成長,更有她心的熱誠和執著。我也知道,從此之後,她所描繪的世界裡有了一種深厚而開闊的景致。



蘆 影
中國傳媒大學導師
北京,2012 年10 月24 日

《澳城記事-望廈1849》序



不是我的《望廈1849




我一直用離開作為對我城的想念,旅程製造一種鄉愁,逃避我城已不再是我記憶中的那樣這事實,以至後來一系有關本土歷史的劇場創作,都以「反映現實」為名,實際讓自己跟我城和解,重新讓學習這個叫「澳門」的地方。

《望廈1849》是幾個我一直想搬演的澳門本土歷史故事之一,「一直想」是「等待合適時機」才做的意思,而後來於2009年演出的時候,我還不覺得已夠準備好,只是剛好整個澳門也在為「回歸十周年」做些什麼似的,於是便找到個「時機」。

其實在這樣的慶典氣氛中,有需要到我嗎?不過是我需要在這樣的氣氛下,更加好好地面對,此時此地,我的存在。

於是,我在幾十本書中,整理著各種各樣的觀點,這段歷史比那具無頭無臂的屍體更殘缺不全,而且從《氹仔故事,她說》到新橋區的《碌落蓮溪舞渡船》,一個叫「懷舊」的幽靈無可避免的共存,於是「望廈」、一百六十年前的事,我便無舊可懷,更便於將時空跳接於古代與未來之間,穿過「本土」的圍牆,重讀早在中學畢業就忘得乾淨的晚清史,在大國的論述中,檢拾「澳門」的身影與脈絡,
發現歷史上的「澳門」比想像中巨大。

「將軍」,他屍骨殘碎地躺在我城的邊境,百多年後「義士」的墓碑也在修築馬路時下落不明於異地,歷史--不管主流或邊緣,注定是零碎不全,各有說法,只有後人在碎片之間填充、補寫,成為新的文本,這是歷史殘酷而奇異之處,愈多人插手在碎片之修修補補,歷史便愈多懸念,愈當代。

楓靈是當年第一個為《望廈1849》寫劇評的人,也是因為這篇劇評我才認識她,她寫詩、作畫、寫劇本、寫藝評,努力透過文字與各種媒介去呈現自己的想法,一雙不斷在碎片中修補、填充的手,她的這本《澳城記事-望廈1849》肯定不會是我的《望廈1849》,每一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法重新學習這個叫「澳門」的地方,每個人都有一個「與別不同的澳門」,每個個人都可以好好地面對,此時此地,自己的存在。


莫兆忠
資深劇場編導、劇評人,冇眼睇6望廈1849》編導